那道目光降临的瞬间，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风停了，火灭了，连空气中的尘埃都凝固在半空。
刚刚突破至金丹级别的精神力，在对方的威压下渺小得如同蝼蚁，楚牧元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。他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被冻结，即将被那无上的意志碾成齑粉。
一道身影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演武场中央。
他身着朴素的月白道袍，面容慈和，仙风道骨，正是太上忘情道的执法长老，顾长明。
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，仿佛与天地法则融为一体，却又是一切法则的主宰。
元婴期。
这就是元婴期大能的恐怖。无需动手，仅凭存在本身，便能剥夺他人生杀予夺的一切权利。
顾长明没有看楚牧元，也没有看废墟中任何一个还活着的人。他的目光，落在了尉迟苍的尸体上，准确地说，是尸体上方那团散发着极致怨毒的黑色残响。
在众人无法察觉的角度，在他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眸深处，一闪而过的，是如同饕餮看见绝世珍馐般的贪婪与陶醉。
他抬起手，随意一招。
那团连楚牧元都不敢轻易触碰的恐怖残响，便如同温顺的宠物般，化作一道黑光，没入他的袖中，消失不见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才仿佛刚刚发现周围的惨状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痴儿，尘缘未了，道心已蒙尘，随我回去吧。”
他再次抬手，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发出，将废墟边缘那个一直呆立着、神情恍惚的林清寒，直接摄到了身边。
楚牧元眼睁睁看着林清寒被抓住，她的眼神空洞，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，像一个精致的人偶，任由顾长明在她体内下了一道隐晦的禁制。
“放开她！”
楚牧元用尽全身力气，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，仇恨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穿。
顾长明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，那悲悯的笑容里，不带一丝温度。
“楚牧元。”
他声音不大，却如同天道敕令，清晰地传入方圆百里每一个生灵的耳中。
“你身负魔道传承，屠戮世家，乱我正道，罪不容诛。”
他没有动手杀人，只是用一种看死物的眼神看着楚牧元。
“但上天有好生之德，本座不愿亲自沾染你的污秽。今日，我以太上忘情道执法长老之名，向玄苍界发布‘诛魔令’。”
“凡我玄苍修士，人人，皆可诛之！”
他要将楚牧元变成一只在无尽逃亡中不断滋生恐惧、怨恨与绝望的“蛊虫”，待到“成熟”之日，再来采撷。
宣判完毕，顾长明不再多言，带着如同木偶的林清寒，化作一道流光，冲天而起，消失在天际。
他走了。
但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，还残留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。
“杀了他！为家主报仇！”
“他杀了尉氏满门，抓住他，去太上忘情道请赏！”
顾长明的话音刚落，死寂被瞬间打破。周围那些原本在远处观望的散修，以及尉氏残存的家仆护卫，眼中同时亮起了贪婪与疯狂的光芒，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，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。
雷破军还在昏迷，楚牧元精神力与灵力双双耗尽，连站起来都勉强。
绝境。
真正的绝境。
就在此时，一道身影挡在了楚牧元身前。是姬瑶光，她脸色苍白，嘴角还挂着血丝，但眼神却异常坚定。
她看着这些为了利益而疯狂的嘴脸，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楚牧元和雷破军。
这些不是生意，不是投资。
这是伙伴。
姬瑶光深吸一口气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，脸上流露出一丝肉痛至极的神色。她从怀中摸出一枚刻满云纹的古旧玉符。
天工宝阁的保命底牌，【天工云篆】。
她再没有丝毫犹豫，猛地将其捏碎！
“嗡——”
一股磅礴浩瀚的云雾，以玉符为中心，轰然炸开！
云雾瞬间吞没了整个演武场废墟，扭曲了光线，隔绝了神识，甚至连空间规则都在这片云雾中变得混沌不清。
“想跑？！”
“给我留下！”
冲在最前面的修士们一头扎进云雾，却发现自己仿佛陷入了无尽的迷宫，无论怎么冲，都只是在原地打转。
云雾的中心，一股强大的空间之力包裹住楚牧元、姬瑶光、雷破军以及远处角落里半死不活的白夜行，猛地向上一提。
下一瞬，原地只留下一片翻涌不休的云海。
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，或许是一天，或许是两天。
荒野深处，一处被藤蔓遮蔽的隐蔽洞穴中，楚牧元悠悠转醒。
姬瑶光正盘膝坐在不远处调息，脸色依旧苍白如纸，显然催动【天工云篆】对她的消耗极大。雷破军躺在另一侧的干草上，呼吸平稳，但依旧昏迷不醒。
自己……成了天下的公敌。
林清寒……被抓走了，生死未卜。
盟友们为了救自己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。
无尽的痛苦、悔恨与自责，如潮水般涌来，几乎要将他刚刚凝聚的道心冲垮。
他猛地攥紧拳头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。
不能倒下。
楚牧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在脑海中疯狂复盘顾长明出现的每一个细节。
那悲悯的微笑，那冠冕堂皇的宣判，还有……那看向尉迟苍尸体时，一闪而过的，极致的贪婪。
对！贪婪！
楚牧元眼中猛地亮起一道精光。
一个元婴期的大能，正道的执法长老，为什么会对一个金丹期魔修死后残留的“怨念”感兴趣？
除非……那种力量，对他有用！甚至，是他修炼所必须的东西！
这个推论，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，照亮了楚牧元绝望的心。
顾长明没有杀自己，是为了把自己当成“蛊虫”，豢养更强烈的负面情绪。这说明，只要自己还掌握着“铸念”这份独一无二的力量，自己对他来说就永远有价值。
只要有价值，就不会被轻易抹杀。
这就是博弈的资本。
“举世皆敌……么？”楚牧元低声自语，眼中的迷茫与自责缓缓退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、重组后的决绝。
他看向自己手中那枚因林清寒而生的念兵【离恨】，它此刻黯淡无光，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绝境。
“诛魔令”已生效，整个玄苍正道的地界，再无他们的容身之所。
他们必须立刻消失，去一个连顾长明这种元婴大能都无法轻易触及的地方。
楚牧元的脑海中，浮现出燕赤霄曾经提过的那个，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名字。
或许，是时候去寻找那个传说中的“七情魔宗”遗址了。
